长歌谢昭宁(重生) 第28节(2 / 5)
自五年前古氏家主古昊英与其姊元皇后先后仙逝,古氏旧部也因此受到牵连,人丁本就不甚繁茂的宗族一夕倾颓,一年不如一年、一日不如一日,如今也只元皇后那年迈的老父身上留有三品学士的空衔,于太子母家壮着些许声势,不至于让太子面上太过无光。
可那三品的虚衔对于一个老人而言,却非荣光,不过一道枷锁,将失女丧子孑然一身的他残忍困在异乡,不得于生前归去故里,与族人团聚。
老人待众命妇与太子作揖问安,便探手着太子主位落座,又嘱咐人上了茶点来,转身却见只连璋缀他身后跟着,并无谢昭宁人影,不由惊诧问道:“你三弟呢?”
言辞间顿显亲昵。
“廊下看——”连璋唇角一动,话未说完,便见老人已兀自轻叹一声,谨慎换了称呼,又了然摆了摆手:“随三殿下去吧,左右三殿下也算是在这宅院之中长大的,丢不了,开宴前再着人寻他便是了。”
那车下零零落落站着七八个老态龙钟的男子,迎风冻得抖抖索索,花白胡子一颤一颤,为首老者率众躬身作揖,双手藏在大袖之中交叠端在胸前,眼神淡漠得觑着太子举止庄重大气得一步一缓,逆着寒风冬雪,似佛子临凡。
“臣已老迈,腿脚不便,身子又总不爽利,闲赋家中已久,更是赴不得小年家宴,倒还累及太子殿下今年冒雪前来拜会。”那老人庞眉皓发,微见佝偻,瞧年纪似已古稀,套一身宽大三品文官朝服立于风中,便像是根竹竿撑着那衣裳,空空荡荡的,衣摆随风“哗哗”飘动间,愈显单薄瘦削。
“外祖父说的哪里话,”太子似未闻出他话中轻嘲意味,只掌心扣着佛珠,垂眸与那老人双手合十一拜,嗓音沉厚体恤道,“外面风大,咱们还是进屋说话去吧。”
那老人淡淡“嗯”声一应,却是未动,一双混浊老眼虽直勾勾地盯着他,余光却是轻飘飘瞥向他身后,待那车帘再度撩起,连璋与谢昭宁自车内探出头来,他鹤发鸡皮似的脸上,方才隐约漾出些许温暖笑意,稍纵即逝。
老人轻轻舒出口气,却是与他俩话也不说,只遥遥眺他二人一眼,便转身率着那七八老者领着太子入府。
那简单一语似又戳中太子心底旧日伤疤,太子捧着热茶小啜,见他二人只一问一答间便显温情,原想避嫌遮掩亦是徒劳无用。
太子面容于氤氲白雾后愈见黯然,不动声色瞅着连璋应那老人一声,下意识便想贴着他坐下,旋即又蹙眉起身,拢衣往自己右下手位置落座,不敢罔顾尊卑伦常。
侍婢上过茶点,鱼贯而出,转身反手阖上厅门,太子抬眸于那朦胧水汽之中便见厅门轻轻一开又重重合上,似将那微弱却暖人的冬阳霎时夹断在了门缝间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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前院,照壁后,谢昭宁果然直挺挺立在廊下那一排被厚雪压弯了枝条的桂树下,仰着头一动不动,也不知在瞧甚么,颀长身姿似青松临风,半幅侧颜玉似得好看,干净又温润,映着一轮高升的冬阳,越发衬得他少年华美又淡远清峭。
太子余光瞥见他那欲盖弥彰模样,神色一瞬不豫却并未发难,指肚越发扣紧了手中佛珠,一言不发跟在老人身后踏进门中,谢昭宁与连璋便也跟着过去。
他们甫一入了古宅,绕过照壁,迎面便是萧瑟庭院,满目厚雪压枯枝,一派凄凉景象。
宅中安安静静,只偶尔有鸦雀于枝头喑哑鸣叫一声,小年节里竟无多少人烟似的,一眼望去,空空荡荡,寒风卷动阑干落雪吹入廊下,发出飒飒风响。
“有劳太子跑上一趟了,只如今宗族人丁凋敝,有富余气力经得起长途跋涉的皆已回了江南老宅谋求生路,眼下也只老臣与几位孤寡固守府邸,怕是连凑出一桌与太子吃饭的人俱显艰难。”那老人探手引着太子上了回廊,有意无意一句寒暄,却是字字格外戳心,太子举手投足虽雍容沉着,面上却已现难色。
待他们一路进到前厅中去,厅中亦显清寒,只垂手廖廖等着几位命妇——二三老年、二三中年,想来确实凑不齐皇亲国戚府中惯用的一张圆桌,比往年更显萧条。